第二章
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他的脸很漂亮,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他眼神里幽深的睿智,眉宇间化不开的思虑,比那近乎完美的五官,无可挑剔的脸孔更有吸引力。尤其是他半眯着眼睛,流露出看似笑意的恶毒时,会散发出罂粟花的气息,足矣致命的魔力……
“……”
他看看我,伸出手指将我嘴角的奶油擦去,轻声地问我:“怎么了?”
“十五……”他用我听不懂的语气意味深长重复一遍,没再说什么。
他的“否则”还没说清楚,韩濯晨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脚下一扫,顺势手一用力将酒瓶送进那人的胸膛。
但是,如果他真的消失了,我就可以和班里的女生一样,为了漂亮的裙子垂涎三尺,看言情小说看到如痴如醉,身临其境地幻想着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地回家……
其实,我也不想长大。
只见有个人秃头的男人大摇大摆走进来,身后带着二三十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他们吵吵闹闹的踩着草坪走进院子。
“我最近记性不太好,想不起来谁是阿豹。”
那一次失败让我明白一件事,他的味觉非常灵敏,如果下毒一定要找无色无味的才行,所以我放弃了下毒的想法。
见他拉拉身边的椅子,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我只得顺从地坐过去,装作很满足地与蛋糕殊死搏斗,且弄得满嘴白白的奶油。
茫然中,时间又流逝了两年。
他走后,我围着毯子在沙发上蜷缩到凌晨两点多,一想起他临走时那种眼神,全身上下冷飕飕的,说不清的恐惧在全身蔓延。
韩濯晨坐在泳池旁的圆桌边纹丝不动地喝着红酒。
“是……吗?”我双脚开始发颤,浑身都在发抖。
仇恨让我的双手在颤抖。我死死地握紧手里的叉子,极力地控制自己,才没有将叉子插向他那张虚伪的脸。
“毒品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少碰……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
“吃药了吗?”
早上醒来,拉开窗帘,韩濯晨坐在泳池边漆着白色精雕铁艺的桌边吃着早餐。
光头男人在坐在韩濯晨对面坐下来。
“放火还不算严重?”他觉得什么叫严重!我咬着牙,手里的叉子握得更紧:“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他全家?”
他回来的时候,我吓得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赤着脚匆匆爬下沙发,下意识向房间里跑。
“算了,警告他一下就行,让他自己把货处理了。”
“芊芊?还没睡?”
他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对别人来说就是惨痛的代价。
我将他那搭在沙发上的外衣拿起,帮他披上,一边惦着脚,费力地帮他系着扣子,一边违心地说:“小心点!”
他点头。
说完,他又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后,笑着说:“你小子做事什么时候能干净点?那些破事能不能别牵扯我……”
“我知道阿豹的货让你吞了,还通知警察抓他!”光头男人缓了口气,又将酒瓶顶到他的胸前,阴狠地道:“我告诉你,只要你把货吐出来,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
“芊芊……”他指指放在圆桌边的另一份早餐。 “吃过早餐再去。”
他放下咖啡杯,拨开我被冷汗粘湿的头发,抱着我放在他的腿上,有力的手臂环住我小小的身体。“这么晚了还没睡?又睡不着?”
十五岁的我坐在钢琴边,琴键在指尖跳跃,柔和而润泽的音韵和_图_书在淡淡的灯光下回荡。
见他看看表,对门外的保镖扬下手,我便知道他要出去。
看着那个浑身肌肉的男人在草地上捂着伤口呻|吟,抽搐,再看看我瘦弱短小的手臂,我立刻放弃了从背后刺杀他的想法。
一切发生的有点突然,等跟进来的那一群人反应过来,伸手想衣服里摸的时候,韩濯晨拖着哀号的光头男人挡住身前,指指他们的身后。
晴朗的天空碧蓝如海,云那么白,水那么清,草那么绿,血是……那么的红……
韩濯晨正在和他人谈事情,我又急着去学校,顾不上跟他闲聊,随便打了招呼就走向专门送我上学的轿车。
“晨哥,好久不见!”
“你又长大了好多……”
我一步都不敢停地跑回房间,紧紧锁上房门。
“给他点教训,他下次就不会疏忽了。”
十三岁看电视的时,我想起在他食物里下毒的方法。当然,我实在没有办法在不被韩濯晨发现的情况下找到电视里用的氰化钾一类致命的毒药,凭我有限的药理知识,只能用几夜不睡觉的方法骗来了一瓶安眠药。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骤然停住脚步,定了定神,说:“看不见您回来,我睡不着……您回来我就放心了。”
有天晚上,我战战兢兢捧着放了药的咖啡杯走到他的书房。
匆匆洗漱打扮一下,穿上校服下楼。
“是!”那人长长地缓了口气,点头哈腰地退下,还似乎害怕韩濯晨反悔,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在他的眼里我见了失望,我知道他不喜欢我长大。
“早!我去上学了。”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人好像是他的一个助手,是负责他的物流生意。也不知道又做错了什么事,听着他的声音都知道他胆战心惊的。
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说我像个天使,纯洁无暇的天使。
梦醒了,我总会问自己,如果这个世界没有韩濯晨,我就不会失去亲人,不用看着他的事业越来越成功,自己反倒沧桑了岁月,枯老了容颜。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韩先生。”韩濯晨漠然笑笑:“你也知道我好多年前就不在道上混了,不习惯别人这么叫我。”
我避开他的手,扯出个很难堪的笑。“一定要这样吗?!”
他将我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比一比,对着我纤细的小手看了又看,又轻轻用手包住。他手心好暖,暖得就像妈妈的手。
而我,在这个世界,连一片属于我的自由的云彩都没有……
“美女?你送几个美女给我压惊,不如直接派几个身手好点的人保护我,这年头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强……”
韩濯晨瞄了一眼酒瓶,无所谓地将身子靠着椅子上,说:“你不用给我面子。”
光头男人一把抓起他手边的酒瓶,在桌上砸碎,用尖锐的断口抵着韩濯晨的喉咙:“少跟我装模作样,你以为这还是六年前?我给你面子叫你一句晨哥,别以为我是真怕你。”
他从厚厚的文件里抬起头,笑着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嗅了嗅:“这是什么咖啡?味道怎么这么怪?”
最多也只能在梦里回到温馨的家,吃着妈妈做的青菜,寻找一点残留的美味。
彻彻底底毁了我的人生。
“……”
韩濯晨不耐烦地对他挥挥手。“照我说的办就行了,以后这点小事别烦我。”
这首钢琴曲我苦练了大半年,为的就是在今天他生日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我缓缓将视线移向坐在沙发扶手上的韩濯晨,他正低头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晶莹透明的红色在酒杯里旋转,缠绕……
他走到我身边,伸手将我身上的毯子围得紧一点,嘴角牵动起一种特别浅的笑意。
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我马上想起自己六岁的时候,他那优雅的一句:“你刚才没听见我说什么吗?”
“……”
“不用,已经解决了,小事……”
“可是,于老板是我们的老客户,我们合作的一向很愉快。我估计他这次的货里有违禁的止痛药,可能就是一时疏忽……”
一个晴天,我趁王婶不留意,溜到厨房里找尖刀,忽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
“十五了。”
“是!我明白了。”
“老板。”助手马上毕恭毕敬跑回来。“还有什么吩咐?”
“老板……”站在他身边的人叫了他一声,成功地让他滞留在我脸上的视线移开。
不能!
靠着房门上惊慌地垂着心跳加速的心口,我努力回忆着今天做得所有事,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突然变得有点诡秘。
可能他觉得小女孩儿都会喜欢那东西,每天早上都会特意让人帮我准备,实际上我特别讨厌那种滑腻的感觉。
“你少跟我摆架子。”光头男人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阿豹是我兄弟,你最好给我个交代。”
也不知在窗台边站了多久,等我想起看表的时候,才发现离上课时间就剩下三十分钟了。
等他把我捞出来放在浴巾里,我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水珠挡住视线。
为什么属于他的世界,苍穹高远,海阔天空。
“嗯。”我点点头。
晨光温柔地落在他的黑发上,带着永远不会褪色的金黄,让他看来像个高贵的王子。
曲子弹完,我合上钢琴走到他身边对他说:“生日快乐。”
他回头叫住正要离开的助手,将自己粘着奶油的手指放在嘴里吸吮干净,才说:“放火烧了货就行,也别把事情闹得太严重……记得,放火之前记得先清清场。”
那些人一见自己身后站着许多拿枪的人,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本来有点饿,一看见桌上的鲜奶和奶油蛋糕,什么胃口都没有。
“嗯。”全身都被他的温暖气息包围,不再颤抖。
我趴在窗边向外看。
韩濯晨抬脚将光头踹得摔了二米远,拿了个纸巾擦擦手上的血,不疾不徐对身边一个保镖说:“通知警察……有人私带枪械,擅闯民宅,可能意图……杀人吧!”
“芊芊。”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一点点移下去,将我全身打量一番,忽然问:“你多大了?”
因为他喜欢我肉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食指,喜欢我坐在他膝盖上摇晃着又短又粗的小腿对着他笑,喜欢我光着小脚坐在沙发上等他回家,跟他说了“晚安!”再去睡。
他惊讶地看着我,脸上的严肃缓和许多,反倒添了几分忧虑。犹疑一下,他又转头喊住走远的助手:“等一下。”
十一岁的时候,我天真的以为:我可以趁韩濯晨不注意,在他背后用刀狠狠地刺向他。就像电视上演得一样,血会染红他的白衬衫,然后他转身指着我,瞪着一双难以置信,死不瞑目的眼在我面前倒下去。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把小小的我丢在特大的游泳池里,让我受惊地扯着他的手臂,叫:“救命!”
见他没说话,我试探性问:“那我去睡了?”
这一次,助手擦擦额角的冷汗,悄悄瞄了我一眼,那一眼好像有惊讶,好奇,也有一点暧昧不明的疑虑。
“喝杯咖啡吧。”
“嗯!”